7月29日上午，北京大学孙玉文教授为高研班学员讲授第十五课，题为《谈谈百年来的复辅音构拟》，华体会体 徐朝东教授主持。

孙玉文教授从问题缘起、例外谐声、汉字异读音义关系分析之重要性三个方面，对百年来的复辅音构拟展开了细致的讲述。

关于问题缘起。孙玉文教授指出，上古音是指周秦两汉时期的汉语语音系统。英国人艾约瑟最先提出上古汉语可能存在复辅音的假说，由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加以推演阐述。目前，学界一些学者认为上古存在复辅音，另外很多学者还是对上古存在复辅音的学说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孙玉文教授指出，他在2002年后通过对反映上古声母的材料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搜集和整理，认为前人关于复辅音的论证并不充分，所谓例外相通现象在单辅音框架内无法解释，这是泛泛之辞，不能满足人们的求知欲。他们没有具体论证：为什么说在单辅音框架内无法解释，在单辅音框架内你做过哪些解释，是怎么碰壁的，等等。由于对这些基本问题没有做出过硬的论证，因此上古有复辅音之说在理论上存在严重缺陷。孙玉文教授指出，经过他的具体研究，那些所谓的例外相通的类，如见组和来母相通的特殊谐声例，在上古早已分化为两类，跟中古汉语的声母形成严整而系统的对应关系，因此认为上古无复辅音。

关于例外谐声字的字音。孙玉文教授指出，研究“例外谐声字”的字音一定要在上古内证材料中寻找证据。他以双声联绵词和古诗歌的语音技巧等为材料，就《诗经》的例子进行补充论证，指出《诗经》时代的汉语已是单声母格局，没有复辅音声母。如“睆”“緜蛮”“栗烈”“流离”这些都是双声兼叠韵联绵词或双声联绵词，但有的学者将其构拟成复辅音，这是违背汉语实际的。孙玉文教授指出《诗经》中有不少讲究语音技巧的地方，可以用来证明复辅音之说不能解决问题，比如《周南·卷耳》：“陟彼高岡，我马玄黄。”“高岡”和玄黄”分别双声。从“高”声的字，中古分属见、溪、晓、匣等母，“高”上古属于牙音是没有问题的。“岡”从“网”声，从“网”声的字，中古分属明、见二母。按照有些学者的构拟原则，“岡”得构拟为复辅音，但这样就与“高岡”是双声的定论相违背，于是对复辅音的信奉者将“岡”拟为单辅音见母字，跟自己构拟复辅音的做法不一致。大量反映上古声母信息的材料，无论是出土的，还是传世的，都有力证明：以前用来构拟复辅音的那些声母方面的例外谐声，这种例外在《诗经》时代，就已经成为例外，跟中古音完全对应，是单辅音格局。谐声字本身基本上没有例外，例外是在象形、指事、会意字还没有做主谐字的那个阶段。

关于汉字异读音义关系分析之重要性。孙玉文教授指出，必须要充分重视早期汉语的异读字。以往研究利用谐声字寻求上古复辅音，最重要的失误就是忽略了这一视角，扭曲了事实。我们研究古音和谐声字的声符的读音，一定要建立在音义匹配的基础上，要十分重视音义匹配原则与谐声层级系统的一致性。如“网”声的“罔”是明母，从“罔”声的“惘魍”等都是明母；“罔”是牙喉音，从“罔”声的“綱剛”等都是牙喉音，等等。因此，只能推论：“惘魍”这些字，必然是据“罔”的明母读法所造的字；“綱剛”这些字，必然是据“冈”的见母读法所造的字，而且“網”从“网”，还可以处理为会意字，因为它是提网的总绳，都不能为这些字构拟复辅音。由此也可以看出利用汉字研究上古音存在着天然不足。

孙玉文教授从先秦两汉的内证材料出发，层层推进，小心求证，指出《诗经》以降的上古汉语已是单辅音格局，并且从异读的角度检验既有上古声母研究中有关谐声原则和复辅音构拟，推论既往所认定的例外谐声，几乎都是合乎语音相通通例的谐声，不是例外谐声，人们之所以看作是例外谐声，是因为严重忽视了象形、指事、会意阶段汉字的一字多用、一字多音现象，因此根据所谓的“例外谐声”构拟复辅音，违背了科学的历史观和系统观。

授课结束后，孙玉文教授耐心、细致地解答了在场师生的提问，并建议学生们做研究一定要小心谨慎地利用材料，要尊重历史事实，尊重古汉语事实。重视论证的过程、做严密的逻辑论证，既不能忽略例外，也不要仅用零星的例子去做研究，要注意语言内在的系统性。孙玉文教授的精彩讲授赢得了学员们的热烈掌声，学生们受益匪浅。